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暑假的第一天,悶熱的大氣壓力像重錘般壓在我身上,外頭是烈日的戰場。

 

弟弟開始吵著媽媽要去泳池,放假之餘,我便也打理好自己,跟上前去。

 

冰涼的水向全身襲來,那感覺恰似荒廢多年的沙漠,在一瞬間得到了天的恩賜甘霖,救贖了過去與未來。沉醉之餘,我無法想像我的下一秒將會遇見什麼,更無法想像,我若沒和家人來這一趟,我的生命會無可名狀地少了些什麼。

 

 

是他嗎?這是在他身影映入我眼簾時,我的第一個念頭。

 

真的是他嗎?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 

和國中時相去不遠的輪廓、一頭黑中帶棕的頭髮、近乎完美弧度的鵝蛋臉,男生有漂亮鵝蛋臉的不多,還有那黝黑的膚色,我幾乎有好幾秒的時間愣在那兒,直到SPA的水柱沖上我頭頂。

想到畢業時,一點聯絡資料也沒留下,就連他讀哪間學校,我也無從得知,應該是說,彼此都沒有強烈的意願想知道。

 

高一某一晚補習回家,坐在爸爸的機車後座,紅燈讓他的腳踏車,好死不死停在距我不到一尺,爸爸的機車旁。慶幸自己戴了口罩,沒讓他有認出我的機會,隔了一道安全帽的擋風罩,我望見他穿著長榮的制服,臉龐依舊如同當年。

 

紅燈轉綠燈的剎那,我一直想叫出來的那個聲音,隨著逐漸遠離的他,飄逝在夜的塵囂中。

 

 

如今,又過了一年,竟在泳池與他重逢,雜亂的心情,漣漪陣陣。

 

似乎是暑假來泳池打工吧,當臨時救生員,許久不見,他好像又抽高了些,與成熟也有幾分交集。

我該開口喊他嗎?他還把我留在他的記憶中嗎?抑或者,早已隨著雲淡風輕,一切都被時間的齒輪啃食殆盡了?掛念於此,始終不敢將腳步向前跨。

 

走回SPA區,我將自己泡進溫泉池中,一個離他很近的地方。看他與小孩們嘻鬧,看他將手中的哨子甩了甩,看他幫小孩撿泳圈。突然間,他往我這個方向看過來,我下意識把頭轉過去,好逃避他的目光。

 

早在高一入學的前一晚,狠下心來把蓄了一年的長髮給剪了,至今沒再留過長髮的那一刻起,所有經歷過的種種,都該像泡沫般,不管多華麗都註定要消逝,而且不必挽留。

 

我還是沒有主動去跟他說話。就在我和弟弟要起身去更衣室盥洗時,以為這次的相遇又要就此落幕了,我行經他身旁。

 

 

突然,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,拍打著千年的暗礁。

 

「好久不見。」

 

他一字不差地喊出我的名字,接著予以一個微笑。有那麼一瞬間,我覺得眼淚就像懸崖上的露珠,救不起,卻也滴不下來,只得卡在閘門上。

 

過了那麼久,他居然還清楚地記得我,沒有一丁點的陌生,沒有一丁點的遲疑。

我回以他一個嗨的手勢,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,試圖把自己拉回現實。

 

臨走前,看著他和小朋友玩,我沒有向他說再見,也許是,我說不出口。經過櫃檯時,本來想說留個字條,寫個即時通之類的資料給他,但還是放棄了。

 

 

走出大門,我沒有回頭,也不必再回頭了,不是嗎?

 

作家龍應台說:「所謂緣分,不過只是目送一個人,在你生命中漸行漸遠」。

四點多的炙陽,依舊像火,毒辣辣烤著我的臉頰,我瞇起眼,向媽媽的車走去,如同當年,我向我的人生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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